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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盛开的瞬间调零 丽红之声北京不眠夜

十八岁的麦子,在一个清晨死在在手扶拖拉机上,死在了分娩的路上。其实那天的天空也很湛蓝,阳光也很灿烂。

麦子的妈妈是六六届下乡知青。一列直达火车载着这些青年学生,飞驰到了黄土高坡上——山西省崞阳镇。

从认识到熟识,不需要太多的时间。麦子的妈妈就这样和麦子的爸爸结合,他是山西人,当地农民。接着,麦子出生了,一个瘦小的女婴。

麦子长得瘦瘦的,小小的,麦子妈妈的奶水不足,所以麦子常常被饥饿烦扰得哭哭啼啼,麦子爸爸便常常用粗大的手掌去扇她的小屁股。于是,麦子妈妈赶快抱起麦子,在怀里摇啊摇,喂她几口锅里剩下的小米汤。

长到7岁的麦子,上二年级时也只有30多斤重,那是她在晒麦场上玩耍时扬场的伯伯给她称的。麦子是个聪明孩子,学习成绩总是在班里前几名。她在上小学时就得过很多的奖状了,但是,家里没有人为她的这分成就感到过欣喜。麦子爸爸是地道的农民,他认为女孩子出落得漂亮,能生养就好了,女儿终究要嫁人,是泼出去的水,将来能收到丰厚的订婚聘礼要比会认字、会写字实在的多。

麦子妈妈常和麦子爸爸吵架,吵得很凶,以至于再后来动手打架。麦子常在这时很无助,她不知道如何是好,只好远远地看着。到最后麦子妈妈总是披散着头发,痛哭流涕,声音哭得很是凄惨。麦子爸爸蹲在院子的角落里,闷头抽烟。麦子凑到妈妈的面前,很想抚顺妈妈的头发,但是她不敢,她不知道妈妈会不会不高兴。于是她用关切的眼神一直看着妈妈,妈妈却回了她一个冷冷的眼神。

以后,麦子常看到父母打架。终于在1984年,麦子妈妈和麦子爸爸离婚了。麦子妈妈走了,除了带走她自己的洗漱用品和衣服以外,她什么都没有带,包括麦子。麦子妈妈走得并不远,还在这个小镇上,因为那个男人也是当地小镇的农民,不过这个农民是单身,所以他不喜欢麦子妈妈的孩子。麦子妈妈这次好像是终于找到爱情了,她不顾忌地域差异,再次和一个农民结合;她不顾及麦子幼小心灵的感受,在80年代,改革开放初期,麦子妈妈毅然放弃了家庭,选择了自己的爱情。

在麦子妈妈离开这个家以后,麦子学会了做很多的事——洗衣烧饭。自从麦子妈妈走了以后,麦子爸爸的脾气更暴躁,常常责怪麦子的饭菜烧得不好吃,之后将碗筷摔掉。麦子这时心里颤颤的,她很害怕,她怕有一天爸爸厌烦她,她怕爸爸不要她。麦子的学习成绩陡然下降,她经常在课堂上听讲时精神恍惚。后来,麦子爸爸勒令她放弃了学业,他觉得麦子长大些就该为家里服务了,该帮他做些农事了。离开学校的那天,麦子哭得像个泪人似的。

麦子在家里除了做家务以外,还要去田里和爸爸锄杂草,浇农肥。黄土地上种植着大片的高粱和玉米,这些庄稼长得很高很壮,映衬着麦子的身影,很瘦很小。小麦不是很适合在这里生长,产量不多,种植得很少。但是麦子最喜欢这种植物了,麦子成熟了就可以磨成白面,蒸一锅香喷喷的白馍。留下的麸子可以喂给家里猪儿们吃。麦子总是很小心很用心地伺弄着这片小麦,她总是期待着金色的季节,果实成熟时,美好的一切。如同她期待着还能有一天走进课堂。

麦子妈妈很少回家看麦子,她虽然想念麦子,但是担心那个男人会不高兴。麦子也很想她,不过麦子是个很懂事的女孩,麦子从来不敢去找妈妈,她担心给妈妈招致麻烦。麦子妈妈和那个男人结婚以后一年,就生了一个女娃婴婴。麦子妈妈很疼婴婴,三口之家的小日子过得还美满。麦子庆幸,妈妈走得并不远,晚上麦子想念妈妈时,她就对自己说,麦子和妈妈还同睡在一个小镇上!于是,麦子就能枕着这句话入眠了。

后来麦子爸爸给麦子娶回一个后妈,是附近村子里的一个寡妇。麦子,就这样在不停的变化中,不同的家庭环境中,去适应各异的生活方式,在充满了棱角的生活中磨练、隐忍,她在渐渐地长大。

1989年,麦子16岁了。这一年,发生了两件大事。其一,麦子的后妈托媒婆给麦子找了个婆家,在一个山村里。那个村子离这个小镇虽然远些,但是那个人家给的聘礼多,足足3000元人民币啊。麦子爸爸也同意了,女儿出落得漂亮,高价的聘礼,正好遂了他的心愿。其二,麦子的妈妈要离开这个小镇了,因为知青的孩子可以返城一个。麦子妈妈理所当然地将这一个指标给了婴婴,她希望婴婴能在北京读书,在北京生活,在都市里创造自己的天地。所以,麦子妈妈要先带婴婴回北京了,婴婴的爸爸是当地人,不忍离开这片黄土地执意留了下来。

16岁,是花季,是阳光,是露水。应该是快乐的,是朦胧的,是浪漫的。但是,属于麦子的16岁,是现实的,是残酷的,是晦涩的。16岁的麦子将成为一个陌生男人的妻,16岁的麦子将和母亲远隔重重的太行山脉。麦子哭了,就像她辍学那天一样,哭得像个泪人似的,但是,她的哭,是无声的。

麦子在16岁那年从女孩过渡到了女人。不久以后的日子,麦子发现自己的身体经常不规则地出血,村子里有个赤脚医生,给她开了几剂汤药内服,说她的身子不好生养孩子。麦子的男人知道后很不高兴。但尽妻子的义务是不能避免的,所以麦子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。她常常望着远处的山脉发呆,她不再期待了,不再期待麦子成熟的季节,不再期待重返校园,不再期待和妈妈相见!然而有一天,麦子妈妈从北京回来到村子里来看她了。麦子妈妈带了很多好吃的食物,有稻香村的点心,还有义利牌的方形巧克力。

生活在北京的人对于稻香村和义利是熟识的,可是麦子从来没有见过。她问妈妈,北京城里也有叫“稻香”的村子啊?麦子妈妈摸了摸麦子的头发,笑了笑说,不是,是加工点心的厂子。麦子妈妈这一笑,是苦的。麦子,毕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,只是,她无力挽回麦子的命运!她知道,她已经将自己的青春岁月和年轻的麦子永远地留给了这片黄土地,而生活,一直向前。麦子妈妈吃了麦子给她烧的午饭,她说:麦子真是长大了,做的杂烩菜比我做的好吃多了,我刚来山西那年也是16岁。

吃完中午饭麦子妈妈就急着赶回镇上了,因为镇上还有她的男人在等她,他们很久没有见面了。麦子很想挽留她的,很想和妈妈在炕上睡一晚,但是话到嘴边时,咽下去了。麦子一直送妈妈到村口,家里的大公鸡跟了出来,好像也很留恋什么似的。麦子妈妈走出好远了,忍不住回了头。她看到麦子怀里抱着家里那只大公鸡依然站在村子口,她能感觉到麦子的眼神依然望着她远去的方向。麦子妈妈,泪如泉涌。

麦子有几天精神很好,不知是不是妈妈来看过她的原因,还是那些精细点心和巧克力提供给了她热量,麦子觉得这些日子天很蓝,身子轻松了许多。就在这个月,麦子怀上了孩子。麦子的男人很高兴,把家里的那只大公鸡宰了,说是给麦子补补身体。麦子不让宰,但是没拦住,大公鸡最后还是下了锅。吃饭的时候麦子一口鸡肉都没吃,她男人强迫她喝了一碗鸡汤,麦子喝下去就吐了。麦子男人嘟囔着,也是一口纯正的本土语言,意思是说,麦子凭白长一张漂亮的脸,早知道身体这么弱还不如讨个好生养的婆娘。听了这话,麦子有些不服地说,怀孕的女人都有这种反应的。

麦子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就这么不争气?!胎儿长成形以后就胎位不正。她在当地的女人那里学来很多矫正胎位的方法,但是她从来没有去过医院。从村子里去县医院看病是比较奢侈的事情,交通不便,经济不足。麦子以为自己是坚强的,生孩子这一关,这一难,一样能过去。但是她错了,当临产时的疼痛到来,她忍不住大嚎小叫,她男人把接生婆请来了,老太太费了一天一夜的劲也没把孩子接出来,最后无奈地举着沾满血水的双手,对麦子男人说:进城治吧!麦子男人赶快去找村子里的汽车,惟一的一辆卡车出外省运煤了,能找到的是一辆手扶拖拉机。麦子被她男人用被子包了放在拖拉机上,她的面色蜡黄,一路上疼痛,晕了,醒了,又疼痛,又晕了。她一直在流血,殷红的液体把棉被都浸湿了。麦子,在一个清晨,死在了手扶拖拉机上,死在了分娩的路上。那年,她18岁。其实那天的天空也很湛蓝,阳光也很灿烂,只是麦子漂亮的脸被疼痛扭曲了,她死的时候眼睛没有闭上。麦子在离开世间的最后一刻在想些什么呢?她是否还想见见自己的爹娘?她是否留下了很多的疑问?她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惟独麦子没有权利也无法去选择自己的生活,选择自己的幸福呢?

那样的一个清晨,生活在北京的婴婴,据说正在去往学校的地铁里吃着庄园三明治,喝着伊利牛奶,读着English。听麦子妈妈说,婴婴想买一双耐克运动鞋要700元钱,相当于麦子妈妈给人家打临时工一个月的工资。麦子妈妈为了给她最大的满足,八小时以外又找了一份临时工作,勒紧自己的裤腰带还是给她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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